“呵,她们一个二个的都要反了,去参加革命女兵好了,在我这儿真是浪费民族人才。”
轻玉虚岁二十一,有一个家里开麻油店的相好,嫁妆都备齐了,年前必须要嫁人,可丛飞一来,赖着她照顾,这会子李成梧又不放人了。
轻玉气道:“家家户户的奴才都是来来去去的,旧的走了新的才进,万没有不放人的道理!”
李成梧歪坐在榻上看他的生意本子,一十六七岁的男孩儿端着手炉站在旁边,李成梧也不接炉子,也不抬头,只款款地翻着白花色的页,说道:“我已经打点好了,你不用再想这事儿,前儿给了你爸爸些钱,他是不会嫁你出去的,你留在这儿,把丛飞照顾好了,自然不会亏待你,再说这乱世,你一个丫鬟又能嫁给谁呢?嫁过去也是朝不保夕,不如在这儿呢。”
轻玉吃了这晴天霹雳,也不争论了,呆呆地看着李成梧垂下的眼皮,最后喃喃道:“我早该知道,早该知道,三爷是这样一个薄情寡义的主……”
她回到她的屋,半睁着眼,看了看雾灰色棉被压着的藤箱,里头是她的嫁妆。
她慢慢走过去,软软跪下,将半个身子伏在棉被上,脸埋进凉凉的雾灰色里,泪渍从脸边染出来,雾灰浸成了蓝灰。
窗外吹着风,帘子唰啦啦鼓动着,一下一下拂着她细细的腰背,时间久了,她自己也没管顾,等那风停住、帘子静悬时,藤箱不见了,雾灰的被子生了虫,细细的腰背也长了多余的小肉,由她照顾到大的丛飞少爷,已经整十七岁。
五年前轻玉跟随李家搬去了南边,退思园里没了早先那些美青年们,养的戏班散了,夜里也不再漫园地点灯。
北方率先入冬,雪铺在房檐上一大片一大片,连着其他房顶,退思园也融进北平的冬色里,辨不出富贵和艰苦,都是白茫茫灰蒙蒙的。
第4章
初夏,章薇妤随母亲搬到上海,近两个礼拜常在各位太太小姐家中走动。
这日她乘汽车去凤栖公馆跳舞,到时正好傍晚,秘蓝色的天空抹着一瓣月影,蓝茸茸地挂在公馆上空。
凤栖公馆是意大利风格建筑,一栋主楼连接两栋附楼,扇扇拱形窗户烘着橙黄灯火,宛如一座秘青色的宫殿,藏在黑溶溶的榕树后边。
车停在台阶前,仆欧拉开车门,李家小姐迎上前,挽起薇妤的胳膊,带她进屋。
过廊很高,秘青色肋架撑着宝蓝色拱顶,三扇彩色玻璃窗对着内花园,脚步声和说话声回荡着,尽头一间陈列室,挂着油画,摆着花瓶、楠木雕,再往后是内花园的入口,一扇精巧恢宏的金漆点翠玻璃屏风斜摆着,可瞥见园中木绣球的影子。
未到陈列厅,幼苓推开西面一扇柚木双开门,薇妤感到扑面一阵热气,喧哗和音乐声顿时涌进耳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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